现在的车上还沾有回乡的泥土。回家的那几天,一直下着雨,乡间的小路很是泥泞,车子一打滑便甩起泥巴,车顶、车窗、车门,随处可见的泥巴,妻子是苏南人,自然是没有见过如此“贫穷”的地方,但这个地方,这片土地之于我,却没有任何苛责挑剔的理由,因为她是我的故乡。
从出生开始,一直到十八岁那年考上大学,我一直生活在那个小城、小镇、小村里。我的家乡在泗洪县最北的一个乡镇——归仁镇,但是我家又在归仁镇最北的一个小村庄。屋后面有条小河,最宽的时候也就四五米之多,河的对岸就是宿城区龙河镇双蔡村。母亲说,我就是出生在龙河医院里。归仁镇地处两省(江苏、安徽)、三市(宿迁、徐州、宿州)、四县(宿城、泗洪、睢宁、泗县)交界处,素有“鸡鸣闻四县、一步跨两省”之称。所以,我家在这两省三市四县都有亲戚。
从记事起,又或是从家里有电视起,也可能是从我能看得懂文字起,我得以了解外面的世界。那时候的我,对“城里”二字是近乎痴迷的。中央电视台的《大风车》《动画城》的栏目都是我每天晚上必看的,而节目上的小朋友竟然可以穿着那么漂亮,他们玩得项目竟然是我在生活中都没有看过的,这让我开始慢慢觉得我要离开这个地方,要过上“城里人”的生活。除此之外,每次农忙都要帮着父母干农活的经历,给我当时幼小的心灵留下了无法磨灭的“创伤”。极度贫乏的物质生活和经常性的农间体力劳动,让我开始酝酿要离开这里。
我的家庭是宿迁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,但又和普通的农民家庭有些不同。我的父亲是一名农村小学教师,有些文化,在农村算个半个“知识分子”的家庭。尽管他是名教师,但是家里该有的地,该干的农活都和其他农民一样。从我开始反叛干农活开始,父母就开始教育我,只有靠读书才能走出这里,才能永远和土地割裂关系。原本,按照父亲的“安排”,我是要考上归仁中学(当时我们镇有三所中学,归仁中学是最好的初中),然后考上宿迁师范学校或者沭阳师范学校(宿迁的两所中师)。毕业后分配到镇上的小学或者中学,再找个同样是中师毕业的女老师做老婆,这样的“双职工”家庭既拿着双份工资,又可以种着自己家的一份责任田,应该是当地最富足的生活模式了。后来,随着国家政策调整,中师不再“包分配”,父亲眼中的这种“天堂般”的生活模式便不再适合我,于是父亲对我的未来职业重新做了规划:“考上南京师范大学,做个高中老师。”而教师兼农民双重身份的他,似乎除了知道这个社会有“教师”这个职业以外,再也不知道其他的职业了。
我最终没有按照他的“规划”来生活。从初中起,我开始认真刻苦学习,那年中考我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县城最好高中的重点班(高中阶段学费、住宿费、生活费全免),在2006年8月又来到了天堂学府——苏州大学。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,我知道我终于可以离开了这里。
也是从那时起,我曾无数次幻想过未来的生活,未来的职业,未来的一切。我想我的新的人生开始了,因为就在我高考之后的日子里,农村的6月份,正是一年最忙的时候,尽管每天昏天暗地的在田里劳动,但是我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再和这片土地亲密的接触了。